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百味人生(16)三合一

        百味人生(16)

        听力的恢复是个缓慢的过程,想恢复到跟正常人一样,更加困难。但有两三个月,这基本就能达到不影响跟人交流的程度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别人说悄悄话可能听不见,小声说点啥他也够呛听的清,但最多给人的感觉就是耳朵背,对一般的生活和工作,基本上没有什么大的影响。

        等这边的供销社之类的都开起来了,草木发芽春暖花开的时候,林雨桐试着敲大门,正常的音量多敲了一会儿,林大牛在卧室是能听见的。当然了,这得是白天他醒着。夜里要是睡实在了,那得砸门,敲门够呛能听见。

        可这已经很好了。影响是方方面面的,能正常跟人交流了,在工作单位这就是一个正常人呀!一个勤勉的,干啥都有责任心的人,大家忽略不了。何况,林大牛之前养成的大声说话的习惯,现在是改不了了。再加上他耳朵听的见了,他非常急切的想把这些年错过的声音都补偿回来,因此见了人特别爱打招呼。笑呵呵的,高声朗语,见人就笑着问候,别人说啥他都有回应。心情好,那嘴里说的永远都是好听的,或是跟熟人开几句玩笑。

        那这给人的印象一下子就变了,这是一个舒朗开阔的人。人家之前觉得林大牛是一好人,一个各方面正常的好人大家乐意打交道,这人缘更好了起来!从工地上回来,走一路跟人聊一路,这个那个的,把生人聊成了熟人,熟人里又聊出了不少称得上是朋友的人。

        然后在开年农场头一次选工人代表的时候,林大牛就被选上了。其实这个时候大家都不太熟悉,来源比较杂。可林大牛属于大家都认识的人,像是手里的农具不好用了,下工的时候只管去找林大牛,给他放下,第二天他一准给你拾掇的好好的,不耽搁一点的事。

        好相处的人不难为林大牛,像是刘三那样爱挑事的,挑谁也不会挑林大牛的不是。相反,他们还极力促成林大牛当选,一是跟林雨桐不打不相识,二是跟金元民有一些‘生意’往来,他们自认人家没占他们的便宜。那自然就奔着熟悉的有希望当选的使劲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林大牛以超过六成的票当选,成了工人代表。

        工人代表这就属于工友都信任的一类人,这样的人一般工会是会吸纳进去,在工会里兼职的。这在待遇上并没有更好,可能顶多在年底的时候多领一份慰问品。可这却能叫人更有自尊更有自信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回来可高兴了,跟桐桐说,“人家再不说你爸是聋子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觉得活的体面一些会叫女儿有面子吧!

        他现在特别爱跟人聊,还属于那种喜欢听人家说的那种。别管谁说什么,他都能倾听,且乐于倾听。所以,林雨桐一听他干的这个工作吧,就觉得挺好。要是处理工人之间的小矛盾小琐碎,别人嫌弃烦,可他却乐在其中。

        林雨桐平时不爱说废话的人难免在家里也多话了起来。就像是现在,她在锅里熬止咳膏,“上次叫特意买回来的川贝,这东西味道不好……我拿冰糖熬些止咳糖浆,冰糖是我哥上次给的,我熬出来给他一半,给家里留一半,觉得吃了冷风了,回来冲一碗记得喝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自从自家闺女真的把自己的耳朵治好了,他就不反对这孩子摆弄药草这些东西了。从工地回来他都是带一捆子野草,能炮制药材的就留下,反正还没见自家闺女说啥不能用呢。晚上常不常的就在院子的角落垒几块砖头,放个药罐子在里面熬呢。家里瓶瓶罐罐的不少,都在地窖里放着呢。

        林大牛很高兴听这些,说啥都高兴,心里也觉得,以往他听不见,孩子该多闷呀。

        跟林家一墙之隔的是派出所,大江和小吴两个人当真是羡慕,隔壁就父女两个,这两人把日子过的热闹,听的人都跟着羡慕。

        大江动了动鼻子,“小林又在熬药了!闻闻,今儿的味儿带着点甜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正说着呢,就听林雨桐喊呢:“杨建国——杨建国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杨建国大部分时间都在四爷这边,林雨桐一喊,他就一应,人也不出来,“咋的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要回去的时候说一声,给我哥捎点东西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啥东西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川贝膏,止咳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好!”

        在隔壁派出所借来的办公室里忙活的林美琴重重的放下手里的名单,摸着茶杯子然后又重重的放下,伸手去提热水壶,结果手上一轻,水壶里一点热水也没了。她给放回去,有些小烦躁。军大衣披在肩膀上有点下滑的驱使,她抬了肩膀将衣服往上挑了一下,到底坐不住了。起身从派出所里出去,上了隔壁林家。

        林大牛在院子里择野菜,四丫蹲在墙角,那里点着一小堆火。爷俩有说有笑,不知道在高兴什么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一进来,这气氛瞬间就被破坏殆尽。

        林美琴还是习惯性的没搭理林大牛,只跟林雨桐道:“不要觉得看了几本书,就能当大夫了。瞎猫碰上死耗子,那也只能碰上那么一回。你怎么拿你爸去试我不管,就是你把一罐子药喝了我都不管,但你拿你哥练手,那就不行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林雨桐还没说话呢,林大牛却恼了。他能听见说话之后,还是头一次听见林美琴的声音。声音不难听,可说出的话却当真不像是一个妈说出的话。前面那几句还算有道理,确实不能看了几本医书就给人瞧病,那是害人。拿亲爸这种死马当活马医的病试试……拿这个说四丫都在理上。可你说我这个当爸的就说呗,啥叫‘你把一罐子药喝了我都不管’,哦!合着亲闺女自己试药你无所谓,只要不拿你儿子练手就成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试问,四丫是不是你亲生的?

        他慌忙的看向闺女,却见闺女一张波澜不惊的脸,显然这是习以为常了。以前听不见,孩子也不说。这半年才开始说了,可这转达的永远比实际听到的委婉的多。不用问也知道,自家闺女自小就是被亲妈这么对待的。

        林大牛直接接茬了,“你跑来干啥来的?你啥也不知道劈头盖脸的就训孩子呀?要不是老关给开了方子,就要川贝,四丫闲的没事干去折腾这个?你知道这川贝多少钱一两不?你知道这是搭着人情叫人家从省里的医院弄来的不?德子咳嗽的肺都快咳出来了,你这当妈的倒是想法子去呀!一天天的屁事不管,当妹妹的为哥哥的病的搭进去多少……这会子你倒是跑来了?咋的了?嫌四丫做的太好把你这当妈的显出来了?还是你又要大公无私抢了你儿子的药做人情?”他直接破口大骂,“滚犊子!什么玩意?!四丫怎么跟德子处,那是人家兄妹的事,你要管,就管你儿子去!”

        他说话的声不小,周围的人家都能听见。一听就知道咋回事,都过来瞧热闹,也顺便劝架。这俩人过了十七年都没吵过,结果离婚了,吵起来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其实说吵也不是,就是林大牛单方面的对着林美琴开炮。林美琴先是被林大牛给说的一愣一愣没反应过来,小二十年的印象太深刻了,这突然一变,叫人适应不了。等人围过来了,她就要说话,谁知道林大牛一点没给她说话的机会,“我上次是不是告诉过你别上我家来!伸手就推门,推门就进来,你倒是不拿自己当外人。可我告诉你林美琴,离婚了就是离婚了,缠过来干嘛呀?”

        林美琴给臊的,“林大牛你说的什么混账话!谁缠过来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没缠着你上我家来干啥?找四丫?一天到晚的,你跟四丫一个院里办公,有啥话不能说。你就是有急事要办,在办公室里喊一声,我们都听的见,至于跑我面前来不?管孩子吃药?好啊!单川贝就用了四丫一个月的工资,你既然要管,就把二十八块五给四丫,没钱现在打欠条也行!”

        林美琴一噎,她属于被借调的干部,只有村里给划拉的十个工分,哪里有什么工资?不过是有些生活补贴罢了。可这补贴,一年也没三十块钱,上哪一把拿出这么些钱来。

        林大牛就冷哼一声,“你看,说是要管德子,叫你花钱你却舍不得。那你说你是为德子来的不?我劝你呀,少动些心思。我孤男你寡女的,别老打着孩子的借口上家来,或是拦着四丫说啥。离了就是离了,好马不吃回头草!再是两口子,离了婚还往一块凑,影响也不好。大家伙都在,也都监督着,别叫人在背后指摘个啥。我这人爱惜名声,你可别毁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林美琴:“……”原本要说啥的彻底忘了,最后恼羞成怒,脸憋的青紫,只吐出两个字:“无耻!”然后霍开人群扬长而去!

        林大牛朝闺女挤眼睛:看!解决了!短期内她绝对不会烦你。

        林雨桐:“……”她不知道林大牛还有这么无|赖的一面。愣是往那个方向引,把林美琴给羞走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女人们就爱看这种八卦,还别说,大家还真有信林大牛这番说辞的。原因嘛,不外乎是林大牛给人的印象就是老实,老实人哪里会说瞎话?再一个嘛,就是林大牛现在确实不孬。身体没毛病了,也不是当年的煤黑子了。瞧瞧,这被他闺女给捯饬的。首先是干净,以前整天下井,那黑的洗都洗不干净,如今是干净利落。大高个的身高,以前瘦的很,这半年养的好了,脸颊上有肉了,脸面就显得方正起来了。浓眉大眼四方脸,脸上的褶皱真不多,不像是四十出头的人,比同龄人显得年轻了一些。再看看穿着,劳动服工装,新发下来的工服被改的合身的很,脚上一双黑色的布鞋,家常穿的,洗涮的干干净净那种。站在那里瞧着也是一表人才,开口说话朗声朗语的,很利落的大男人样儿。

        张寡妇一副我知道内情的样儿,小声道:“我知道,人家大牛现在在农场也算一号人物,进了工会了!”

        现在单位的工会那可是相当有话语权的。

        这话一出,可信度就更高了。谁不知道林美琴现在官瘾大!这一开年,正式在借来的办公室开始办公了。军绿的衣裳穿着,大军衣披着,原先的齐耳短发也不留留海了,把头发都往后梳,耳边的头发都挂在耳后,是那种标准的女性大干部式的大背头,整天用水把头发梳的光的发亮。从她家到派出所得穿过整个村子,跟大家上工的方向正好相反。大家要下地,早起都是往村子的后头去的,田地和新开的荒地都在那边。于是,每天上工的社员就跟要上班的林美琴要错身过的。人家高傲着呢,碰见了有人问候一声,说:“上班呀?”人家眼睛都不抬,只从鼻孔里喷出一个‘嗯’来,然后手插在裤兜里,走她的去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这姿态!变的可真快!

        当然了,这么个变化不是没原因的。这开年了,之前提议的煤矿工人的配偶有优先得名额的机会。当时她好心的说叫郭大娘家的香草干脆把婚事退了,干脆给在煤矿上找一个对象,香草也不也就成了工人了吗?可郭大娘不乐意,觉得婚事不是那么一码事。她不领情,可村里其他人领情呀!谁家没闺女?

        家里的大人跟闺女说的是,你看看金元福,那还是个小伙子呢,可为了个临时工的身份,都娶了那么一媳妇。你说你们这有什么不愿意的!别的不看,就看看林大牛。这矿上有出事的,可也有一直没出事的。林大牛不就是例子!现在人家换个工作,不挺好的。

        这话很有说服力,村里上到十八九的大闺女,小到十三四岁的小妮儿,八成都乐意在矿上找对象。那这些事得要过谁的手?当然是林美琴了。你们家家户户几乎都求着人家,人家能不乐意吗?

        不光黑山大队的情况是这样,周围几个大队都是如此。当大家都求着你的时候,你就有权利了。尤其是这种找对象的事,事关孩子的一辈子,她多把把关,给咱挑了好的来,这不孩子的一辈子啥都有了吗?

        就是这种心态之下,这一开春呀,林美琴事业的春天也来了。哎呀!炙手可热说的就是她这样的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会子大家瞧热闹,背后笑呀,但也不敢当着林美琴的面笑。

        可林美琴自觉是个体面人呀,这会子被林大牛这么给下了面子,回去就气的差点哭了。回去冰锅冷灶的,一口热乎的都没有。吃的永远是那棒子面粥和窝窝头,再来一块咸菜疙瘩。开春了,去年的咸菜疙瘩也完了。最近野菜上来了,大家都开始吃野菜了。她这一天到晚的在看煤矿工会送来的个人资料,忙的很呢,哪里有时间弄什么野菜。弄了一碗棒子面糊糊,想撒点盐吧,罐子里都已经空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摸摸兜里,只有两分钱的毛票了,她确实是连一毛钱都拿不出来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胡乱的凑活了一晚,第二天再去上班的时候跟林雨桐走了个面对面都不带搭理的。直接转身去了她的办公室。

        大江就朝林雨桐挤眉弄眼,“真不说话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林雨桐摆手,“别提了!”她一副不多说的样子!昨晚林大牛说了,“以后瞧你妈不顺眼,你别跟她硬顶。有你爸我呢,能叫我闺女吃亏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他这么说了,她欣然接受。他是想着闺女长那么大没能护着,现在想护着。再一个,他也是怕坏了闺女的名声,毕竟顶撞亲妈叫人家说起来,总也是做小辈的不占理。可他一接茬,这事就不一样了。离了婚的两口子闹矛盾,那人家不会说孩子咋样咋样。多数是会觉得,你瞧把孩子为难的,夹在爹妈中间,咋做都不对。

        这玩意不用明说,她啥也不说,大家就能自行体会。

        对林大牛来说,护着女儿周全可能比看着女儿浑身长刺更能得到安慰。她就想,她的刺至少得在林大牛瞧不见的地方露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 林雨桐这会子只露出一个苦笑,大江和小吴就一副了然的样子,带着几分同情,“想开点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三个人进了办公室,林雨桐就说工作的事,“如今招工招的……陆续的也会来不少女工,都是奔着找对象要名额来的。我的意思,咱们是不是可以对外来的人员登记造册,方便管理。另外,可收录每个人的信息。如果可能,咱们打电话或是发电报,把每个人的情况核实一下。要是心甘情愿来的没结婚的姑娘还罢了,或是家里丧偶了出来也属于正常情况,可就怕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就怕有些人老家有男人,可为了这个机会还是来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么一说,两人悚然,“不能吧?”

        这些来的女工就安顿在农场的女工宿舍,林雨桐亲自去看过了,来的七十多个人里,林雨桐发现了八个是生育过的。还有六个虽然没生育,但绝对不是没经人事的姑娘。这总不能都是离异的或是死了男人的吧?

        小吴就道:“能带着介绍信出来,那老家那边必然是说好了的。咱们再去问,怕是结果是一样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哪怕是一样,但尽量在咱们这里,该考虑到的咱们得考虑到。别到时候生了乱子!”

        也有道理!

        大江就道:“这件事我觉得还是应该跟林婶子说……要不,我去!”

        是说跟主管这事的林美琴提一句。

        林雨桐却直接道:“正常的工作接触,我去吧。女同事的事,还是我去说方便。你们把咱们三个的这个顾虑还是要跟冯所汇报一声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那行!

        大江就道:“我亲自去一趟公社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小吴也要出门,“我去看一下今天还有没有信到的外来人口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很好!都走了,这大院里就剩下林雨桐和林美琴了。她把手里的东西放下,悠悠荡荡的往林美琴那边去,在门口敲了门,里面就传来故作威严的声音,“进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林雨桐进去,就见梳着大背头林美琴坐在办公桌前,低头看着啥东西,还挂着一幅黑框眼镜。听见动静眼睛朝上一翻朝这边看,可见那副不知道是啥眼镜的眼镜,她戴着并不舒服。

        一见是林雨桐,她将眼镜一摘,然后抬手捏了捏眉心,一幅非常苦恼的样子,淡淡的道:“有事?”

        林雨桐觉得这副打扮这副语气,这举手投足的动作,像足了一个人——樊主任!

        对!樊主任以前对自己态度很好,可后来发现林雨桐对亲生母亲毫无孝心,这态度就大变。去了公社几次,樊主任对自己就是这样,三分厌烦、三分冷漠、三分敷衍,还带着一分打量。

        林雨桐眼角一抬,眉梢一挑,嘴角轻轻的一撇,啥话也没有,那嘲讽、不屑和看笑话的意思就准确的传达出去了。再从鼻子里发出要笑又不好笑的‘哼’声,林美琴愣是从中听出一句话来,那就是:你猪鼻子插大葱,装什么相呀!

        真的!林美琴现在觉得自己真的是很有涵养了,可是每次一看到这个女儿,这火气就忍不住朝上窜。她把茶杯子拿起来刚掀起盖子,就见这小丫刺拉拉的拉了凳子,大马金刀的坐在了她对面。

        她重重的将盖子盖上,“上班时间,不谈私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林……林什么来着?”林雨桐一副想不起来的样子,“对了,您啥职务呀?这上班时间该官称的吧?我称呼您啥?”

        林美琴顿时脸涨的通红,是的!她没有啥官称。她就是从生产队借调来帮忙的。这死丫头就是在讽刺自己,说自己官不是官,民不是民。

        强压下这口气,“有事说事,没事我还忙着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林雨桐朝那沓子东西看了一眼:“您瞧的明白不?”学了几个字你心里没数呀!

        林美琴愣是被气的手发抖了,是的!对外自己说看的仔细,但其实很多字都不认识。甚至有些人名地名,她怕念错了闹笑话,因此,她得先把不会的录下来,打算晚上带回去叫德子给看看的。

        林雨桐笑了一下,然后面色严肃下来,“林……姑且叫主任吧……那个林主任,我来是跟您谈工作,请您不要将个人成见带到工作当中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林美琴压着怒火,“你说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们打算对从外地征来的女工,进行登记而后进行初步的身份审核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四丫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如果记不住我的全名,你可以叫我小林!”

        林美琴抿着嘴唇,这已经事忍耐的极限了,“小林,你们登记是你们的权利,但你们对身份也要审查,这是什么意思?她们每个人都是带着当地的g委会的介绍信来的。你这是不相信咱们的组|织,不相信咱们的同志,也不相信咱们广大的妇女同袍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老林同志!”林雨桐坐直了身体,“你这要介绍的是婚姻对象,牵扯到别人一辈子的大事。煤矿上的矿工,情况怎么样,有矿上的工会负责,资料也是工会提供的。但你找来的人出身却各不相同,你能确保百分百没有问题吗?不说其他的问题,这其中包括年龄有没有瞒报的,身体上有没有什么疾病或是缺陷的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这个就不是你要关心的问题了。”林美琴直接拦了林雨桐的话,“要是我没记错,小林你管的是治安问题。只要不出治安事件的事情,都跟你们无关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林雨桐将纸笔递过去,“请将你刚才说的写上,然后签字按手印,将来出了问题你付全责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林美琴冷笑一声:“这就是你的工作态度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的态度好坏,我的领导说了算。”林雨桐很严肃,真就是工作的态度,然后先写了一段话,大致就是刚才说的,说明了我们尽职尽责的把可能出现的问题跟对方进行过有效沟通。然后推过去,“老林同志必须签字,且说明贵方对此事的态度。这也是我的工作,回头要给领导交的。希望您不要因私废公,给我的工作设置障碍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林美琴看了林雨桐一眼,抬手写道:已知悉!

        然后签上大名。

        林雨桐瞧了一眼,拿着东西就起身告辞,走的时候还给她把门给带上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事真是一特别严肃的事,她告诉林美琴,林美琴必然不敢一个人担责任的,至少要把这事跟公社和煤矿沟通的。

        确实,林美琴去找樊主任了,去了就说,“我也是担心这其中有什么不妥当,一旦有所隐瞒,将来这是要结婚的,一旦结婚,这还不同其他,不好处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樊主任就特别欣慰,“果然还是老同志办这样的事更靠谱一些。你能想的这么仔细,这么谨慎的去办这件事,真的出乎我的意料。这么着,叫煤矿他们自己的医院,去做体检。就是招工,体检这一步也不能少的。这就把一些有问题的筛下来了,这些筛下来的,人数不会多,咱们再根据这些人的情况,有针对性的安排。你看这么做,妥当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好!我去对接工作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樊主任亲自送她到门口,看着她又步行离开,跟办公室的一个小姑娘感叹,“这么好的人,子女没一个理解她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姑娘就说,“食堂的大师傅还说那个林爱俭肯干又踏实,起的最早睡的最晚,手艺还好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樊主任就收了笑意,“技术好不叫好,做人好才叫好。等她悟了再说给她转正的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那不是还有小郑的面子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在这件事情上,谁的面子都不好使。”樊主任重重的放下手里的文件,“一个个的,连自己的母亲都不能体谅,还指望她们去体谅谁?真叫这样的上坐在了高位上,都不敢想。下次开会,我得提议,这人品口碑,一定得作为一个重要的评判标准。可惜了那位林大姐,那样一个人,其子女都是些生存主义的取巧分子!”

        这话没两天就传林爱俭耳朵里,人家对她嘀嘀咕咕的,尤其是好几个在办公室里上班的姑娘,更是一点也不避讳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心里本就憋屈,却没想到,小郑的姑姑给小郑送衣裳,在单位里听了几句流言,转脸就到后厨找自己,而后说了一句:我觉得都不能孝顺母亲的人,对别人是不会有真心的。你跟小郑不合适!

        林爱俭都傻了,她不知道小郑的姑姑来说这话的时候小郑是否知情,但不管知情不知情,她都没脸在这里呆下去了。谁还没点自尊了,她当时就道:“什么也不知道就管别人家闲事的人家,我也觉得不合适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说着,甩了围裙,转身就走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咋走回去的都不知道,回来了也不知道该去哪儿,站在四丫这边门口,不知道该不该进。

        今晚林雨桐不在家,四爷最近在外面淘换了一些半导体的材料,他自己在家组合了一个话匣子,样子有点丑,但确实能收住广播。这会子组合好了,也不叫杨建国听了,抱着跟桐桐一块,打算给林大牛送过去。

        结果两人从四爷这边一出来,就碰见林爱俭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三个人面对面,林雨桐就拉了林爱俭进门,“怎么回来了?咋的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林爱俭木木的进去,却只站在院子里跟林雨桐说话。四爷没听的意思,抱着话匣子进屋里,“叔,看我给你带什么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这东西对林大牛来说,绝对新鲜。

        里面是两人在找电台的声音,外面林雨桐给林爱俭递了个小板凳,“坐,怎么了这是?”

        林爱俭看林雨桐:“我以为我做的好……就能转正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是谁顶替了你?被人不公平对待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林爱俭欲哭无泪,磕磕巴巴的把事情说了一遍,“我……不去了,婚事也黄了。四丫,你说,那是妈吗?她要不老是对人黑白颠倒的说咱们不好,咋会那么多人都说咱们不好呢?我现在工作没了,婚事没了……我怎么办?”她笑了笑,“我不想回家,我无家可回了。不是说嫁给矿工能有个工作吗?我也报名,在矿上随便找个人,嫁了算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下矿……危险度高,你该清楚。”林雨桐就道,“你又不是实在没法子,何苦去走这一条路。要不这么着,你先去实验田那边,给那边灶上去做饭,成吗?一样临时工,那边多是安排来的有关系的子弟,得有个食堂。以后从村里暂时雇佣的临时工会越来越多,种地的活儿这些人未必拿的起来。你进去别管闲事,只把饭做好就行。这些人路子广,未必你就找不到机会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第一次是当兵,第二次是进公社的食堂……”林爱俭伸出手来,“两次!两次的机会都被她折腾没了!那位樊主任可说了,像是咱们这样的人品不过关的人,要压着不叫用的。”她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,“我不敢再取什么巧了……别人怎么进农场,我也怎么进农场……保险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竟是死活也劝不住。

        林雨桐把她送回去,给林尚德说了一声,“这事哥你先劝着,别叫她犯糊涂。嫁人的事草率不得!”

        可谁也没拦住林爱俭。

        林美琴压根就没拦,她把这还当成是一个典型,告诉那些被招来的女工,“这是我女儿,亲生的。体检她排第一个!”

        这些姑娘每个人都有对对象的一些要求,比如年龄身高等等,符合这些的放一堆,你们这些姑娘自己去抽。抽到后先远远的看一眼,要是满意你们接触,就定下来。要是不满意,就把号码交回去,重新抽。

        林雨桐去县城找小郑想了解了解情况,谁知道回来的时候,林美琴就在喇叭上宣布:林爱俭、张小黑,请二位上台来!

        上台的就是牵手成功的。

        林雨桐是坐着小郑的车回来的,小郑愿意跟林爱俭再谈谈,然后回去再给他姑姑做做工作。谁知道一来就瞧见这一幕。

        小郑笑了一下,“小林,你看……有缘无份。那个叫啥黑的,娶媳妇估计不容易。跟他比,我想找个志同道合的应该更简单些。你二姐既然答应了,这件事我看就算了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本就是看着林雨桐的面子给他们彼此一个机会,现在这情况,人家顺水推舟,不接茬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林雨桐也怪不着别人的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倒是辛苦你跑这一趟,我二姐这脾气确实是——任性了些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把小郑送走,林雨桐急忙找这个张小黑的资料。资料上显示,这小伙子二十三,无父无母,身高一米八,体重一百二十一斤,上过扫盲班。在矿上某个班组,做什么样的工作。

        再没其他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其实工作不用看的,这些都是下矿的。哪怕是检修煤井运行的技术工,也是不愁找对象的。

        林美琴就这么看着,甚至推着林爱俭把自己给嫁了!

        林雨桐扔下资料,大踏步的朝广场去,求存没错,求生也没错,可这些姑娘用一辈子去换取一口饭,本就是错的!到了这个份上了,你多给这些年轻人一些接触的机会,多给一些相处的时间,给他们彼此双方一次反悔重新考量和选择的机会,很难吗?

        林美琴是吧?樊主任是吧?呵呵!我今儿还就站上去公开的造你们的反了,怎么着吧!